长江商报消息 神农架 有12座海拔2900米以上的山峰，主要分布在林区的中部地区，略呈东西走向，为神农架山脉，历史上，也有个更为响亮的名字，叫做“皇界”。公元685年，唐中宗李显贬黜房州，武则天亲手为他划定了管辖区域，“皇界山”因此而得名。
而在地理学上，这一系缀联起来的，横亘百余公里的山脉，成为了湖北 省内长江与汉江的第一级分水岭。未来几天，穿越神农架的科考队即将从湖北省的制高点神农顶附近启程，沿深切的阴峪河河谷北行，这条发源于海拔3000多米山地的小溪流，最终经堵河，汇流汉江。
这是位于山北的南河、堵河两条水系之一，而在山南 ，则有香溪河、沿渡河两条水系汇流长江。
山和水的大致走向，基本上能够厘清神农架的骨骼和血脉。但远远无法尽数它的纹路与肌理。
《长江地理》追随科考队，继续潜入密林，从海拔1520米的徐家庄林场，经过5天穿越无人区的行程，终于站在了海拔2936米的老君山山顶。
高山草甸是此行最显著的地貌，从初见时的狂喜，一直到心中的辽阔一点一点被压抑，最终只剩下了“走出去”的念头，那样毫无尽头的长路漫漫，现在想起来，就是所谓“冷酷仙境”吧。于是，在我返回城市过后，那些大风、大雾和大雨，在回忆里，也成为了神农架肌理与生命的一部分，鲜活如同初见。
本报记者易清 钱烨 采写/摄
高山植物深深扎根，抱团生长
连续攀山一天半过后，科考队员终于抵达田家垭。从1520米到2493米，在暗无天日的密林当中穿越，这一片辽阔的高山草甸，终于松弛了大家绷紧的神经，所有的疲惫，仿佛在瞬间烟消云散了。
但仍然没有找到水源，在压抑了一天对水的强烈渴求之后，这几乎是致命的。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低处走，所幸在穿越了两、三公里针阔混交林以及低矮的灌木丛之后，就听闻水声。紧接着，一片四面环山的低洼坪地，从散不开的雾气当中，海市蜃楼一般浮现眼前。
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早，才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这一片海拔2230米的高山草甸，名字叫做冲坪，好像置身一口大锅的锅底，草场地貌往四周山坡渐变，山上成林生长的湖北海 棠、湖北山楂和粉红杜鹃等低矮小乔木，都是典型的高山物种。
而“锅底”当中的草本植物，也有抱团生长的习性，让这一片坪地，被自然地分割，好像被人为地耕种过一般。高等植物组的张代贵老师介绍说，高山植物一般多年生，即便是草本，也需要深深地扎根脚下，这样一来，就会在一片广大的区域内，形成优势物种带。
比如成片的槖吾，正在盛开黄色的花。槖吾聚集的地方，一般是当地人所说的“烂泥糊”，即丰水、沼泽地带，一脚踩下去，会被水浸得透湿，但是槖吾牢牢抓紧土壤的根部，又好像稳固的垫脚石，不致陷落。山里的野猪喜欢以槖吾为食，排泄的粪便，仍然是不能消化的粗大纤维。
成片的禾本植物疏花雀麦、多枝乱子草，还有最常见的老鹳草，也分割了这一片山间的坪地。但不出我们所料，因为地势平坦并且不缺少水源，这里曾经被垦为农田。因为此处海拔高，每年的无霜期短，适宜生长的庄稼极其有限，不外乎萝卜、白菜。
上个世纪60年代，冲坪种植了糖萝卜，每年夏秋，成框成框的糖萝卜，被“脚背子”背到邱家坪的糖厂炼糖，上个世纪80年代，冲坪满坡生长的牛夕，收割了，卖到北方去喂马。
遥望对面的山坡上，还有坟冢几座，坟冢没有碑，不知道是什么人死了，草草地葬在了这里。除此之外，不再有人的痕迹。
华中雪莲穿上一件防晒、防寒的“外衣”
冲坪休整一天，科考队员继续攀山，几年前、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到过这里的背夫们，传言着前路艰险、遥遥无期。一条剧毒蛇菜花烙铁头，在刚刚出发上路的时候，吓得我半天哑然。
低头走路，从槖吾丛中野猪踩出的兽道穿行而过，又经历一段植被、物种的垂直变化，不知什么时候，所有的华山 松、巴山冷杉、粉红杜鹃、麻花杜鹃，全都不见了，我们开始了高山草甸的大穿越。海拔从2500米往上走，草甸变得纯粹起来，辽阔没有边界，但是苍茫一瞥，大雨、大雾，又把一切所见，混进了一片分不清彼此的天地里。偶尔大风，会吹散一阵云，但仍然是更加混沌的天和地，仿佛只有脚下打滑的时候，那草甸才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我们不得不在这不着边际的空气当中，不停地走。草甸，草甸，还是草甸。
偶尔也会往低处走，回到高大树木的针、阔叶林里，会突然觉得安全起来，有了靠背，有了扶手，还有了柴，这一天的夜幕降临的时候，就在这样的一片林子里，我们升起篝火，又在满是坡度的树林当中，寻找方寸的落脚之地。
在海拔2500多米的高山草甸之间，这里还是个避风的港湾，尽管如此，帐篷还是需要地钉牢牢地扎进泥土里，一阵风猛烈地吹过山脊，和着雨，劈啪乱响，生恐会被刮进深渊里。
湿冷的一夜过去。又回到前一天的草甸，看不到尽头。
可是，能够在休息的时候，坐下来，坐在雪莲的身边，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好玩的故事。
眼前这片高山草甸，除了草绿的色调和白雾的布景，紫色几乎是占据优势的唯一色彩。这里面，除了随手可拾的老鹳草，就是亭亭直立的华中雪莲。
为了对抗海拔接近3000米的寒冷以及强烈的紫外线，华中雪莲厚厚的苞片，如同穿上了一件既可防晒，又可防寒的外衣。生长在青藏高原海拔5000米雪线附近的雪莲花，也自然生成了同样的特性。它们虽然同属于菊科风毛菊属的两个亚属，因为生存环境的差异，在形态上也迥然不同。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能证实华中雪莲有任何药用价值，华中雪莲也不比西藏雪莲和七叶一枝花们的命运，仍然日复一日地傲立在高山草甸之间。
一阵风扫过山脊的时候，一株华中雪莲的苞片上面，停住了一只柑橘凤蝶，它的翅膀明显不是飞翔的姿势，好像与风挣扎了很久，翅膀残缺，但依然保持耀眼的容貌。在高海拔的地方，很少能够见到大而鲜亮的昆虫。大概是被风刮到山顶的，昆虫组的罗春梅老师说。
神农架的高山箭竹，正在进行一轮新的更替
路过老君山，与山尖的直线距离，只有两百米之遥，我们从坡面绕行，如果不是经人提醒，不会意识到已经身在此行的最高处。
高山草甸的植被和地貌，仍然在云雾当中向无穷处延伸。
好在第二天终于放晴，我们从宿营地折返，强烈的日光瞬间蒸发了之前的雨露，云散得不见了踪影，草甸接近蓝天的地方，有成片的箭竹林，将天与地，用力撑开。
从许多年前第一次攀登神农顶到如今，我所见到的，都是枯槁的箭竹林，看上去坚韧直立，其实老朽，轻轻便可折断，晚上升火做饭的时候，是最容易引燃的木柴。
箭竹60年的生命周期，在最近的十到二十年当中，正在进行一轮新的更替。这兴许可以解释神农架箭竹大面积死亡的成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