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旅居海外的华人来说,每逢佳节倍思亲不假,但独在异乡为异客已成为过去式。随着中国文化的日益传播与各国华人的代代努力,海外的春节也同样充满了年味儿,安抚着一颗颗思乡的心。
莱茵河畔响起熟悉的旋律
◎杨悦
2014年是我在德国度过的第二个马年。遥想24年前的马年,我刚刚从大学毕业,风华正茂;12年前的马年,我已经来德留学生活了整整10个年头,开了自己的公司,成了家,安居乐业。逝者如斯,如今女儿都快满11岁了。回想在德国度过的22个春节,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20年间,我们在德国过春节的模式不变中也有些小变化。在德国,当然没有春节放假这一说,大家照常上学上班,只在晚上或周末才参加一些与春节有关的活动。
女儿不到6岁就开始上中文学校。每年春节的周六下午,中文学校都会在课后组织学生与老师、家长一起聚餐,之后还有重彩浓墨的“春节联欢晚会”,大人孩子们争相上台进行才艺表演,而猜字谜、拔河等喜闻乐见的传统娱乐方式也屡见不鲜。生活在海外的家长会跟下一代娓娓道来春节的来龙去脉、风俗习惯和以往自己在家乡与亲人们一起过节时放鞭炮和守岁的情形。
近年来,常常有国内大型的专业演出团队在春节前夕来德国各地慰问演出,大家奔走相告,携老扶幼去捧场,体会聚众过节的乐趣;歌舞升平、其乐融融中,纾解一番思乡之情。我喜欢各种各样的文艺演出,故每次都和家人朋友一道,兴致勃勃地去观看,倾听那熟悉的曲调,欣赏那曼妙的舞姿。出生在德国的孩子们对口技、手影、杂技这类不需要语言基础和文化背景的节目情有独钟,乐得呵呵直笑。这类直观而生动的节目不仅让孩子们一目了然,陶醉其中,也深受德国朋友们的欢迎。
有一年,在杜塞尔多夫的舒曼音乐厅,举办了一场高水平的春节慰问演出,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一位年轻壮实、皮肤黝黑的蒙古族歌手,身着华美的蒙古长袍,在马头琴的伴奏下,演唱了字少腔长、高亢悠远的蒙古长调《遥远的草原》。这首蒙古长调的典范之作,在1955年的世界青年联欢节上,由当时的“长调歌王”宝音德力格尔唱响,惊艳了世界,倾倒了包括世界级音乐家肖斯塔科维奇在内的评委,一举夺得金牌。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这曲不朽的长调牧歌,在莱茵河畔、海涅的故乡响起。斯人已逝,音乐长存。
就在这次富有民族特色的演出中,我生平第一次听见了神奇的呼麦。被感动的人不止我一个,热烈的叫好声在华人音乐会上实属罕见。这种在内蒙古草原濒临绝迹的咏唱技法,让在场的观众大开眼界、啧啧称奇。难怪有人形容这种古老而罕见的蒙古族声乐艺术:“高如登苍穹之巅,低如下瀚海之底,宽如于大地之边”,实不为过也。
演出结束后,表演长调和呼麦的两位小伙子在大厅里推销他们自制的光盘,我们这些“追星族”围上去与他们愉快地交谈。他们两位目光炯炯、腼腆而友善,能说流利的汉语。虽然光盘的质量看上去不够好,非专业出品,但惟其如此、尤惹人怜:这类音乐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得到应有的推崇。大家一是被他们的歌声和表演深深打动了,二是为了支持这种珍贵的民族艺术,于是狂购一番,聊表敬重之意。以后的一段时光里,我和女儿常常周末在家里,放一盘长调或呼麦,眯缝着眼睛,边听边慢悠悠地吃新鲜面包,看园子里的花开花落,望天边的云卷云舒,觉得别有一番情调呢。
马年在哪里度过已不重要,中国也好,德国也罢,一颗思乡心,天涯共此时。春节的主旋律是爱与思念,如能与你爱的、和爱你的人一起度过,夫复何求。
作者定居德国,为中欧跨文化交流协会负责人之一
除夕夜巧遇北京老乡
◎舒幼恒
一晃儿来美国20年了,第20个春节又是一个马年春节,我不禁又想起了老马,12年前的那个马年除夕似乎依然历历在目。
华人在美国过春节,最想念的就是那浓浓的旧历年的气氛,还有就是走家串户、和亲朋好友一起辞旧迎新的那份热闹。最奢望的当然还是除夕夜,一家人团团圆圆,吃年饭、守岁、看春晚了。早些年不像如今通讯这么发达,别说视频,就是除夕夜给家打个电话还经常不通,因为用电话卡的人实在太多了。加上春节在美国不是国家法定节日,除非用自己的假期,否则还要正常上班。所以每逢春节,尤其是在除夕之夜,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大概那就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感觉最强烈的时候了。12年前的那个马年除夕夜,我就是带着这么一种感觉,在一家美国超市里遇上了老马。
除夕夜的傍晚去超市实属不得已。我上了一天班,太太上了一天学,想回家做点啥像样的也算是象征性地吃个年饭了。没承想抱着同样目的来超市的还不止我们俩,在卖肉的冷柜前我们遇上了另一个中国人,他就是老马。是老马先跟我打招呼的,他一句“哥们儿,是维大的吧?”就知道他是北京人。“我就说好像在校园里见过你们俩。我是老马呀,维大的中国人都叫我老马。”他这么一说,我们也觉得似乎有点啥印象,但绝对说不上认识。我在北京上学,工作,前后有12年,又娶了位北京太太,怎么也能算是半个北京人了,所以在这地界儿见着一北京老乡也觉得格外亲切。我们还真就聊上了,结果越聊越近乎,原来我们住在同一公寓群,就差两栋楼。而且老马在北京的家居然和我岳父母家在同一个小区。这下老马高兴得不得了,说“今天这日子特殊,遇上二位也真是投缘。这么着吧,二位若不嫌弃,一会儿就上我家去聚个餐。我太太正在家准备饭呢,她让我来这儿买点肉,好歹也是过年嘛。真巧碰上老乡了,除夕夜遇老乡,是喜上加喜了!你们一定得来啊!咱们热闹热闹!”说完他就去结账了。
太太和我面面相觑,见过热情的,没见过这么热情的。和老马可以说是素昧平生,刚一见面就请上家吃饭,而且还是年夜饭,我们这是去还是不去呀?正商量着,忽然我觉得那种“独在异乡”的怅然一下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于是我跟太太说:“去吧,咱不能让自己的老乡失望吧?”于是我们买了些酒水、点心,真的就去老马家吃年饭了。
吃饭时才知道,老马其实不老,属马,那年是本命年,比我还小一岁。老马的太太也是北京人,和老马同样的热情,一直不停地给我们上菜。我们就像是多年相识的朋友一样,这顿年饭吃得真是兴高采烈。我们先是为中国申奥成功干杯,又为中国终于加入了世贸组织庆祝。最后我们互相祝福,祝福大洋彼岸的祖国繁荣富强,祝福国内的家人幸福安康,也祝福我们自己在美国学业有成,工作顺利,家庭幸福。
后来老马很快从维大毕业去美国西海岸的某城市工作了。我太太也毕业了,我们则留在了美国东部的费城。从此老马杳无音讯。转眼就过去了12年,每当春节来临时,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老马。想起他时,心里就有一种温暖。马年来了,祝老马在本命年里一切都好,热情如故。
作者毕业于北大,化学家,现定居美国费城
唐人街发酵中国文化热
◎李冉
说起在英国过春节,可远不止几个中国留学生凑在一桌包个饺子、和家人视频电联聊聊春晚这么一般。春节时分,如果站在伦敦中国城放眼望去,除了能看到养眼、美味的各色故乡美食把英国本地人撩得心花怒放,还能看到英国人被春节激发起来的对汉语文化的炙热感情。这些在我看来真是另一道别致的节日风景线!
看看中国城那些在春节前夕就被红灯笼、花春联、小窗花装饰一新的港式“茶餐厅”、自助“小小胡”,甚至是以大肉包子扬名伦敦城的“天上人间”,还有那些多得叫不全名字的各色美食坊,哪个不是门口客人排大队等着享用春节美食的!
除了英国的年轻人在中国春节时会热血沸腾,连老人家也不甘落后。我的老朋友罗杰在春节前夕曾郑重地表示要和我谈一个严肃的话题:“我想买一口中国的炒锅。中国的炒锅可不一般,是魔法!你知道,最近电视上播出了不少中国春节美食系列节目,其中有大厨现场演示,他只要把食材和油盐酱料全倒进那口炒锅,就能做出不得了的美食!我就想买他那样的锅,在春节做菜!你能带我去买吗?”
于是第二天,我就拉着充满期待的罗杰冲进了中国城的龙凤行超市。这可爱的朋友居然被眼前各种型号、各种款式的银色炒锅闪花了眼!经过一番挑选,罗杰买下了一口中号的圆底炒锅。可当他把宝贝锅放到自家的灶台上一试,却发现圆底有些站不稳,于是又和我展开了“严肃”的讨论:不知能不能去换一个平底炒锅?还发誓一定要用电视上的“魔法”炒锅做出自己的春节晚餐不可!尽管后来累得气喘吁吁,但罗杰最终换到了心爱的标准平底炒锅、配好了几小瓶中式酱料,眼里还无比激动地燃起了“要尝试春节的美食魔法”的熊熊烈火!
春节时分,中华美食能征服英国人的胃,汉语更是把好奇的英国人一并收为“俘虏”。有一次我在春节时去中国超市“泗和行”买年糕,在货架前徘徊时碰到一位银发飘飘、满脸褶子的伦敦老爷爷,他居然用甚是可爱的蹩脚中文和我打起了招呼:“逆豪!冲节酷爱了!(你好!春节快乐!)”,并从夹克外兜里掏出一个小皮本:“逆刊,握栽许喊玉,握戏虎安仲过!(你看,我在学汉语,我喜欢中国!)”
之后老先生一边给我展示他的宝贝小本一边叽里呱啦地描述起他对中国和汉语的喜爱:曾经借着几十年前一次中国春节之行的机会便开始了和中国的“远距离恋爱”,回到伦敦后便想尽办法学习汉语,特别是退休后,几乎天天带着小本跑到中国城来,不是钻超市就是泡烤鸭店,看到新词就记下来,见到华人就上前练口语,一到春节就爱激动。那小皮本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中文加英语注解,从“炸油条”到“太极拳”,要什么有什么,真可谓山南海北上天入地是也!当聊及我的故乡时,老爷子一听见“北京”,便哆嗦着跳起舞来:“杯景杯景!汤乎鲁在冲节,好!(北京北京!春节的糖葫芦,好!)”
虽然春节早已被英国人熟知、中国城也早已成为伦敦的一处独特地标,但英国人对中国文化的好奇和向往总能于每年的春节在中国城被发酵、升温到新的高度。在这里,春节不只是中国人的大日子,更是英国朋友了解和享受中国文化的重要节日。
作者毕业于中央美院,曾留学英国
难忘温哥华参加庙会游行
◎陈苏云
或许是漂泊之心作祟,乡愁之绪助燃,离乡20多年,我逃避过春节20多年。春节,成了记忆片断,定格于儿时家庭年夜饭的香味。
温哥华是北美华裔重镇,随着来自各国华裔移民迅速增长,临近春节,即使不是唐人街区域,也能感受到浓浓的商业“年”味,其铺天盖地的气势让人难以抽身逃离。不管是西式商场还是中式商场,丰富传统年货纷纷上架,物美价廉,让人忍不住流连忘返。面对如此浓烈的传统气氛,我“过年”意识苏醒,心渐渐温暖,不再逃避,并以感恩之心,仔细品尝异乡过年的滋味,享受着特有的福分。
元旦过后,春节便成了温哥华的节日主题,各类庆祝活动频繁推出,延续时间为一周到半个月不等。其中唐人街的庙会影响力最大,有40年历史,吸引几万人参与,令唐人街热闹非凡。历届传统庙会由温哥华中华会馆、大温中华文化中心、温哥华华埠商会、中侨互助会、云埠洪门机构及加拿大铁城崇义总会等机构共同主办。近年来,中国文化部、国务院侨办和中国驻温哥华总领事馆等中国驻外机构也开始参与举办。庙会不只是华裔参与,还有其他族裔团体陆续加入,逐渐形成以中国文化为基本,融入其他族裔文化的独特庆典,是春节压轴节目。除中国式的节日喜庆元素和其他族裔文化元素外,政治气息与亲民秀也会在庙会显现。
回想起2012年龙年春节庙会游行,印象深刻。龙年游行队伍在冷风冷雨中聚集,由60多个不同族裔团体的4000多人组成。鞭炮声拉开游行序幕,财神爷引路,警骑开道,童军执大红灯笼及“恭贺新禧”横幅带领,队伍从“千禧门”起步,经歌雅街、奇化街等唐人街主要街道,以中山公园为终点,全长约1.5公里。游行队伍自然少不了传统的中国舞狮和舞龙,少不了功夫表演。此外,有苏格兰传统风笛团队,日裔和服女士漫游,当地原住居民舞蹈和南美国家舞蹈等等。游行队伍庞大,风格独特、多元化,吸引了5万多观众冒雨观看,同喜同乐。
我身着暖衣,手撑雨伞,加入当时的工作单位《世界日报》员工行列。在社长与老总们带领下,员工们举着《世界日报》和《温哥华周报》的横幅,与报社请来的“电声三太子”一起,向观众致以节日问候与祝福。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参与游行,且是位于读者众多、名望很高的《世界日报》社行列,被几万双视线扫视,心存不安与惶恐,手脚无处安放,巴不得隐形于队伍里。幸好两尊“电声三太子”很受观众欢迎,每当我们队伍经过,前排拉横幅的头儿们与“电声三太子”把大部分观众注意力掠取,我的心理压力迅速减轻,转而被周围喜庆气氛感染,恢复喜爱观察周围情景的习惯,以逛街的心态,逍遥地跟随队伍,分享喜悦。
突然,报社员工一阵骚动,身着唐装的女省长简蕙芝来到我们员工队伍中,与社长握手寒暄,并向员工献上新年祝福。报社的摄影记者自然少不了上前抓拍,留下这一刻的纪念。期间,市长、移民部长和各党派政要也全程参与,分发福袋给观众,送上祝福,并与一些民众合影。面对这些“政治亲民秀”,我既不恭维也不反感,只当是一场拉选票的序幕,是民主社会的政客必修课。然而,华人传统节日得到加拿大政要们的支持与青睐,是华裔奋斗与努力的结果。
温哥华维系40年的春节庆典,归功于来自不同国家的华裔及后代们。他们以“华”为民族根本,以大局为重,放下各自的理念差异和地理环境造成的隔阂,融旧创新,形成兼容性新文化模式,是值得欣慰之事。第41届马年春节庙会临近时,女儿诚心请求我给她补习“中国文化传统与民俗课”,并给西人男友介绍中国文化和节日习俗。带他们逛庙会,吃年饭,参加独特的春节庆典,是我授课计划第一步,也是温馨团聚时刻。
面对浓烈春节气氛和成长起来的后辈们,我没有理由拒绝喜悦,更没理由在喜庆节日患乡愁。
作者为加拿大华文文学会委员,现定居温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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